*劍城京介X雨宮太陽
*字數5464
*字數5464
【京雨】幻心症
最近,胸口總是隱隱作痛著。
似乎與跑步、跳躍、踢球等激烈運動沒有關係,我行動自如,並不會因為踢球的關係而加重我的症狀,相對的,也不會因為停下踢球的動作而獲得改善,我的心臟晦痛著,雖然不是二十四小時都在發生,但總覺得很不愉快。
不合理啊—--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我睡得很不安穩,每天早上幾乎都是從夢中醒過來,那是胸口最疼的時候。
今天也是,在經理們準備好早餐,將大夥叫醒之前,就已經醒來了。醒來的瞬間我渾身冒冷汗喘息著、四肢不自主的顫抖,是因為夢境太可怕的關係嗎?記不太得了,至於究竟是惡夢還是平凡的夢,因為我不太會在意這種事,所以接連幾天夢境的內容,都毫無印象。
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因為大家都還在睡,我盡可能地放輕動作爬起身,踩上椅子拿取放在高架上的包包。我從裡頭拿出一包一包有著各種不同功效的藥物,望著他們五顏六色的外表撐頰發呆,感到無奈,因為我知道,這些藥吃了也無法改善目前的症狀,卻又很想依賴它們。
唉——怎麼會這樣?我垂頭喪氣的把臉埋進包包裡,而胸口又持續地作痛著,雖然和以前病情發作的痛楚不太一樣,不是什麼彷彿心臟將被撕裂的那種劇烈絞痛,但是長時間處在慢性疼痛中,真的讓人好煩躁,我試著想點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啊、就來回想看看最近做的夢好了……
呃呃、印象中是從第一人稱的視角中,見到了自己的身影,所以我應該是主角,這種視點在夢境中是常有的。
再來,時空背景跟地點呢?好像不是醫院、啊!夢裡的我好像有在踢球。
說到踢球,我是什麼時候動手術的?又是什麼時候加入雷門的?又是什麼時候跟著大家一起進行時空之旅的?糟糕,我一定還沒清醒,所以開始把夢境和現實攪和在一塊兒了……
好亂喔、腦袋好亂喔!
就在我覺得自己腦子亂哄哄的,整個人坐在位子上痛苦的縮成一團的時候,有人搖了我的肩膀。
「怎麼了?你的病又發作了嗎?」是剣城君的聲音啊。
「對不起,吵醒你了。」我抬起頭搖搖首,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歉著,「沒有啦、沒什麼大不了的。」
「要水嗎?我可以去幫你拿。」這時他的手開始輕柔的撫摸著我的背部,嚇了我一跳,因為剣城君給我的印象,不像是會做出這種溫柔舉止的人,難道我的表情真的很虛弱非常痛苦嗎?又加上我手裡拿著大量的藥物的關係,讓他擔心了嗎?
「謝謝、我真的不要緊,別擔心。」我轉過頭直視著剣城君表示我的誠意向他道謝,但是對到他眼神的瞬間,心臟強烈抽動了一下,呼吸也跟著亂掉了,我忍不住按住了胸口,等等、這感覺倒底怎麼回事啊?
「真的沒事?」剣城君的語氣忽然變得焦急,壓低了臉湊上我的面前,用帶著嚴厲的口吻又複誦了一次,「你真的沒問題?」他的手依舊放在我的背上。
他的表情十分認真,啊啊——真不愧是天生長相俊秀的剣城君,我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瞬間發燙著。
欸?!等等、不該是這樣吧?總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了,只是快速的連續點點頭,用生硬的聲音回答,「嗯。」
「為什麼有藥卻不吃?」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這些反應了,因為優一哥也是長期需要照顧的患者,或許他將平常照顧自己哥哥的一貫模式套用到了我身上了。
「這個嘛……」不過關於他的問題,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解釋,因為就算說實話,他也不可能會相信的,「因為吃了沒有用。」
「你是小孩子嗎?不想吃藥就說要沒有效?」唔!我真是太笨了,做出了一個討罵挨的愚蠢回答,剣城君甚至皺起了自己好看的眉宇,看來他是真的很在意我的情況。
我真的扯不下去,也不想欺騙關心我的剣城君,但是,不知道怎麼解釋,也是無法克服的事實。
「吶——剣城君,你知道幻肢症是什麼嗎?跟你說喔,我現在啊,大概就是那種情況吧……」
*
雨宮那傢伙沒來由的問我,知不知道『幻肢症』這個醫學名詞。
我想回答他,但是他卻逃走了,說什麼要去上廁所就離開了位子,而我也沒有動力和理由追上去。他的反應十分奇怪,這傢伙從幾天前突然加入雷門,和我們一起進行時空之旅、坐在我旁邊、和大家一起生活開始,他整個人,都令我難以言喻,總覺得和當在初神聖之道雷門對上新雲的比賽時所給我的感覺,相差甚大。
他面對松風以外的人話都不多,最近偶爾西園會加入一起聊天,頂多就這樣,而我們雖然坐在一起,路上也沒說些什麼,雖然多少是因為我不愛說話造成的,不過雨宮是個有禮貌教養的人,喊人名的時候會加上敬語,早晚會特地向我寒暄,或許是因為坐在一起的關係,他多少也有點想拉近彼此的距離,依照他的個性,過不久他大概就會對我說『叫我太陽就可以囉』,所以新雲學園那間貴族學校的禮儀教育和他外放的個性多少有些相悖。
不過令我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他每天早上似乎都被惡夢驚醒,因為自己淺眠的關係,他醒來的動作也同時驚擾了我,所以我都知道。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疼痛而醒來,因為我總是偷偷地瞄見他按著胸口。
幻肢症是一種心理層面的疾病,是有些截肢過後的人所產生的後遺症,患者會感覺已經失去的肢體還存在著,甚至會搔癢以及疼痛,雨宮忽然提到這個名詞,讓我直接聯想到他動過手術的心臟。
不過,心臟不可能摘除的,所以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又經過了幾天,我覺得雨宮的情況越來越惡化,因為放心不下他,於是開始無時無刻注意他的情況。
我注意著他踢球時的動作、飲食的狀況、熟睡時的呼息,深怕他隨時會因為身體的不適而倒下,不過,似乎還沒有到這種境界,這點該值得欣慰,但是他按著胸口的動作,卻越來越頻繁。
「雨宮。」這時他正在和松風以及西園坐在板凳上聊著這次練球的心得,我走上前叫了他。
「嗯?」他微笑的回應道,這時松風忽然插了話,「原來剣城也有主動找人說話的時候耶!太棒了!大家一起聊天吧!」嘖、真是煩人啊。
「你不要太勉強自己了。」我不理會松風,直接向雨宮告誡。
「欸?沒這回事啊!」雨宮睜大著眼,似乎完全沒有料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
「剣城你在說什麼啊?太陽已經完全康復了不是嗎?而且他練球的狀況一直都很好啊!」松風立刻換上不解的表情,在一旁的西園也跟著附和他的話。
我抿起唇霎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難道這兩個傢伙都沒有發現到雨宮的異常嗎?虧你們每天都膩在一起,這時我瞅了雨宮一眼,他忽然低下了頭,彷彿在逃避我的視線。
啊——一群笨蛋。
*
今天,是被夢驚醒的第十一天,我很慶幸自己在第十個晚上,認真的將夢中的內容記在腦海裡,也因此,明白了為什麼夢總是重複著,卻每個早晨都想不起來。因為實在太沉重了,沉重的讓我無法負荷,甚至喘不過氣來,胸口的深處,隨著悲傷,泛起了痛覺。
我睜開眼,覺得眼眶濕濕的,躺在我旁邊的人臉,因為淚水的關係而搖晃著,我隱約看的出來他的面容朝著我,至於眼睛是睜開望著我,還是閉上的,看不清楚。
我用手遮起嘴掩飾著嗚咽,用痠疼的喉嚨小小聲地問道,「吶剣城君——你知道心臟是有記憶的嗎?」
*
雨宮這傢伙,到底是看扁我,還是把我當作百科全書,或者是想要炫耀自己的醫學知識?這回居然問起關於心臟記憶的事,我多少有耳聞啦!
雖然很想把心裡這些疑問說出來,但是場合實在不對,當然現在也不應該直來直往的問:你到底在哭什麼?
不得不承認的,掩著嘴和通紅的鼻子,眼眶裡打轉著淚水的雨宮,真的,很可愛……真的!現在更不應該讚美他這種事。
我坐起身,用鼻子無奈地吐息,拉起自己的衣袖,用手背上的布料按了按他的眼角,他先是驚愕的睜大眼,隨後皺起面容用力地吸了鼻子,見到這滑稽的模樣,我忍不住微微笑了出來。
「我又吵醒你了嗎?」雨宮用愧疚的語氣蹙著眉問道,「對不起……」
「不是。」是我睡不好先醒來,然後盯著他的睡臉看的,但我不會讓他知道這件事。我搔搔一覺過後的亂髮爬起身,踩上椅子將他的隨身包取下,自行將裡頭所有的藥都丟在椅子上,原以為上頭會標示出適應症,卻發現只寫滿了英文,而且看起來只是藥物成分的名稱。我咋舌,沒有耐性的抓了幾個藥碇質問,「快點告訴我,你現在應該吃哪一種,然後老老實實的吞下去。」
但是雨宮只是抿起嘴淡淡地搖頭,「吃再多的藥,都是沒有用的……」又是說這種話,哪有藥物沒效的道理?這裡頭至少也有止痛藥吧,是想讓我更煩躁嗎?我隨手扔下那些藥。
「那好,你跟我解釋,為什麼要跟我提到幻肢症,還有心臟記憶,這跟你胸口的痛有關係對不對?」
「算是,有吧……」雨宮迂迴的回答,我忍不住接上話,「那就講清楚。」
「剣城君,我接下來說的話,拜託你就當作故事聽聽就好,而且最好將它忘掉。」
「啊啊——」我含糊的做出應答,因為不知道他到底會說出什麼樣的話,這要我怎麼答應,而這時雨宮緩緩地坐起身,慵懶的噘著嘴搓了搓還殘有淚水的眼角。
「我真的要說嗎,還是覺得,有點難為情…‥」
「嘖、難為情什麼啊?」我雙手還胸,斜望著他,立刻感到後悔,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雨宮,他又開始顯得躊躇,欲言又止,手緊揪的自己左胸的衣料。
我還是閉嘴的好,現在逼迫情緒不穩定的雨宮似乎不是明智的舉動,我安分的抿著唇直視著前方的椅子,而他小心翼翼的望著我,又時而低下頭,過了半晌,他忽然將自己的腦袋靠在我的上臂,我倒抽了一口氣。
「肩膀借我一下好嗎?」他用怯弱的語氣小聲地問,我沒有回答,也沒有將他推拒,他便順其自然的,繼續斜靠著我的手臂。
「剣城君,幻肢症是指,明明被截肢了,卻產生被截肢的部位傳來疼痛、搔癢,甚至存在的幻覺。」
「這我知道。」
「我的這裡,就像得了幻肢症一樣,它不該有感覺,卻一直隱隱作痛著。」他用食指指著心口,無奈的輕笑說道。
「心臟手術開完不久,還會痛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按照哥哥的經驗,我本來就不是很相信手術後病情就能完全康復這種說詞,頂多獲得改善罷了。
「不是的,這是一顆健康的心臟。」我的手臂上傳來他搖頭的摩擦感。
「換心手術也有可能產生排斥現象啊?」
「不可能的,這顆心臟是我的,不、應該說,它不應該存在。」
「啊?什麼意思?」我側過頭看著他,只見到他低垂著頭而露出的髮漩,他搓弄著手指,顯得不安和焦躁。
「這顆心臟原本的主人,和我不同,一直都很健康,他從小就能毫無顧忌的踢球,每天,都能盡情的踢球,這讓我好羨慕。」
「後來上了初中,他已經是一位出色的選手,和新雲學園的隊友們取得了神聖之道的冠軍,接下來,他的父母親決定安排他到國外留學,將來成為一位國手。」
「可是他並不喜歡這樣,他有留在日本的理由,而且,他認為踢球是無憂無慮的,他並不想太過認真看待這件事,因為這讓他感到十分的壓力,所以,和爸爸媽媽吵了一下,然後離家出走。」
「他去找了那個留在日本的理由,但是那個理由卻罵了他一聲笨蛋,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留在日本的理由了,也沒有……留在世界上的理由了。」
「等一下,今年是神聖之道第一屆的比賽,取得冠軍的是雷門,不是新雲,你的說詞,我沒辦法……」在我的話還沒說完,他立刻插上嘴,「我說的都是事實喔,剣城君,因為將心臟捐給我的人,是另一條時間線上的雨宮太陽。」
「平行世界?」兩個平行世界的人可以交疊嗎?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
「嗯、所以那個雨宮太陽,想要活在另一條時間線上,因為他覺得自己所處的時間線,只剩下痛苦,就算很想哭,也哭不出來。在他知道豪炎寺先生擁有時空手鐲後,向他請求了一件事,並且接受了未來人的幫助。」
「他想要將心臟捐給其他時間線上的某個自己,而我是他從眾多時間線上所挑選出來的,挑上我的理由並不清楚,甚至當初接受移植時,根本不曉得這是自己的心臟,我只是很開心的認為,自己終於能有嶄新的人生,就在我越是得意忘形的時候,心臟開始作痛了、然後,每天晚上,都會做著同樣的夢。」
「關於這些記憶,這些都是這顆心臟,透過夢境告訴我的,我每天都會夢見雨宮太陽過去的事,我每夢見一次,心就會痛一次,所以我完全不想記起這件事。」
「京介——」這時,他微抬起頭,輕聲地喊了我的名字,「在我的夢中,那個時間線上的雨宮太陽是這麼叫你的喔,剣城君。他很喜歡你,就算你對他毫無感覺,但是他還是喜歡你,就算你罵了他一聲笨蛋,他難過的掉下了眼淚,胸口像現在這樣痛著,他依舊喜歡著你,能夠像這樣靠著你,是他一直一來感到最開心的時候了,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我詫異地倒抽了一口氣,刻意故裝鎮定的抿起嘴,蹙著額靜靜的看著他,而他微微偏著頭,瞇起眼,露出自然的但是帶著憂傷的微笑,纖長的睫毛,看起來依舊有點濕潤。
「說完了,感覺很荒唐對吧?其實連我自己也半信半疑,或許是我太認真看待這個夢了,仔細想想,或許只是自己潛意識編出來的故事而已吧?」
我靠著車窗撐著下巴,想試著思考這些說詞,雨宮則是退回了自己的位子,和我保持著平時的距離,在他的熱度離開我的手臂時,我突然下意識的呼喊,「喂,太陽——」
「哇、突然被你這麼一叫,嚇了我一跳呢!怎麼了嗎?」他詫異地睜大了眼,然後靦腆地搔了搔後腦。
「我知道……」「嗯?」他狐疑的偏著頭望著我,我接續著回答,「我知道為什麼在眾多的時間線上,那個雨宮太陽,會特別選擇這條線上的你。」
「到底是為什麼?我想知道!」這時他倏地興奮的握起雙拳,湊上用他寫滿好奇的臉直衝著我笑,和剛才陰鬱的態度完全不同,這傢伙是小孩子嗎?快速改變的反應實在太不成熟了。
我逃避的看著窗外,避免直視他,卻發現窗戶映照著我通紅的臉頰,「因為這條時間線上的剣城京介,喜歡著雨宮太陽。」
「是嗎?……」他忽然低下頭,兩手掩住了嘴,發出了笑與啜泣夾雜的鼻哼音,「可是我分不出來,到底是我的心臟喜歡著剣城君,還是我本身喜歡著剣城君耶……」
「無所謂啦……」我撫上他的腦門,將他的頭攬進了懷裡,啊——我始終聽見他在偷笑著,像是小貓的叫聲一樣,細微、柔軟,十分可愛,「只要是你也喜歡著我就夠了。」
*
我的心臟依舊很不聽話,每次見到剣城君,跳動的速度快得彷彿不像是我自己的。
啊、也對,那本來就不是我的呀……呃、可是又好像是我的,哎呀、真複雜!
不過那種疼痛的感覺,不知不覺,有些上癮了呢。
最近,胸口總是隱隱作痛著。
似乎與跑步、跳躍、踢球等激烈運動沒有關係,我行動自如,並不會因為踢球的關係而加重我的症狀,相對的,也不會因為停下踢球的動作而獲得改善,我的心臟晦痛著,雖然不是二十四小時都在發生,但總覺得很不愉快。
不合理啊—--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我睡得很不安穩,每天早上幾乎都是從夢中醒過來,那是胸口最疼的時候。
今天也是,在經理們準備好早餐,將大夥叫醒之前,就已經醒來了。醒來的瞬間我渾身冒冷汗喘息著、四肢不自主的顫抖,是因為夢境太可怕的關係嗎?記不太得了,至於究竟是惡夢還是平凡的夢,因為我不太會在意這種事,所以接連幾天夢境的內容,都毫無印象。
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因為大家都還在睡,我盡可能地放輕動作爬起身,踩上椅子拿取放在高架上的包包。我從裡頭拿出一包一包有著各種不同功效的藥物,望著他們五顏六色的外表撐頰發呆,感到無奈,因為我知道,這些藥吃了也無法改善目前的症狀,卻又很想依賴它們。
唉——怎麼會這樣?我垂頭喪氣的把臉埋進包包裡,而胸口又持續地作痛著,雖然和以前病情發作的痛楚不太一樣,不是什麼彷彿心臟將被撕裂的那種劇烈絞痛,但是長時間處在慢性疼痛中,真的讓人好煩躁,我試著想點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啊、就來回想看看最近做的夢好了……
呃呃、印象中是從第一人稱的視角中,見到了自己的身影,所以我應該是主角,這種視點在夢境中是常有的。
再來,時空背景跟地點呢?好像不是醫院、啊!夢裡的我好像有在踢球。
說到踢球,我是什麼時候動手術的?又是什麼時候加入雷門的?又是什麼時候跟著大家一起進行時空之旅的?糟糕,我一定還沒清醒,所以開始把夢境和現實攪和在一塊兒了……
好亂喔、腦袋好亂喔!
就在我覺得自己腦子亂哄哄的,整個人坐在位子上痛苦的縮成一團的時候,有人搖了我的肩膀。
「怎麼了?你的病又發作了嗎?」是剣城君的聲音啊。
「對不起,吵醒你了。」我抬起頭搖搖首,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歉著,「沒有啦、沒什麼大不了的。」
「要水嗎?我可以去幫你拿。」這時他的手開始輕柔的撫摸著我的背部,嚇了我一跳,因為剣城君給我的印象,不像是會做出這種溫柔舉止的人,難道我的表情真的很虛弱非常痛苦嗎?又加上我手裡拿著大量的藥物的關係,讓他擔心了嗎?
「謝謝、我真的不要緊,別擔心。」我轉過頭直視著剣城君表示我的誠意向他道謝,但是對到他眼神的瞬間,心臟強烈抽動了一下,呼吸也跟著亂掉了,我忍不住按住了胸口,等等、這感覺倒底怎麼回事啊?
「真的沒事?」剣城君的語氣忽然變得焦急,壓低了臉湊上我的面前,用帶著嚴厲的口吻又複誦了一次,「你真的沒問題?」他的手依舊放在我的背上。
他的表情十分認真,啊啊——真不愧是天生長相俊秀的剣城君,我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瞬間發燙著。
欸?!等等、不該是這樣吧?總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了,只是快速的連續點點頭,用生硬的聲音回答,「嗯。」
「為什麼有藥卻不吃?」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這些反應了,因為優一哥也是長期需要照顧的患者,或許他將平常照顧自己哥哥的一貫模式套用到了我身上了。
「這個嘛……」不過關於他的問題,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解釋,因為就算說實話,他也不可能會相信的,「因為吃了沒有用。」
「你是小孩子嗎?不想吃藥就說要沒有效?」唔!我真是太笨了,做出了一個討罵挨的愚蠢回答,剣城君甚至皺起了自己好看的眉宇,看來他是真的很在意我的情況。
我真的扯不下去,也不想欺騙關心我的剣城君,但是,不知道怎麼解釋,也是無法克服的事實。
「吶——剣城君,你知道幻肢症是什麼嗎?跟你說喔,我現在啊,大概就是那種情況吧……」
*
雨宮那傢伙沒來由的問我,知不知道『幻肢症』這個醫學名詞。
我想回答他,但是他卻逃走了,說什麼要去上廁所就離開了位子,而我也沒有動力和理由追上去。他的反應十分奇怪,這傢伙從幾天前突然加入雷門,和我們一起進行時空之旅、坐在我旁邊、和大家一起生活開始,他整個人,都令我難以言喻,總覺得和當在初神聖之道雷門對上新雲的比賽時所給我的感覺,相差甚大。
他面對松風以外的人話都不多,最近偶爾西園會加入一起聊天,頂多就這樣,而我們雖然坐在一起,路上也沒說些什麼,雖然多少是因為我不愛說話造成的,不過雨宮是個有禮貌教養的人,喊人名的時候會加上敬語,早晚會特地向我寒暄,或許是因為坐在一起的關係,他多少也有點想拉近彼此的距離,依照他的個性,過不久他大概就會對我說『叫我太陽就可以囉』,所以新雲學園那間貴族學校的禮儀教育和他外放的個性多少有些相悖。
不過令我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他每天早上似乎都被惡夢驚醒,因為自己淺眠的關係,他醒來的動作也同時驚擾了我,所以我都知道。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疼痛而醒來,因為我總是偷偷地瞄見他按著胸口。
幻肢症是一種心理層面的疾病,是有些截肢過後的人所產生的後遺症,患者會感覺已經失去的肢體還存在著,甚至會搔癢以及疼痛,雨宮忽然提到這個名詞,讓我直接聯想到他動過手術的心臟。
不過,心臟不可能摘除的,所以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又經過了幾天,我覺得雨宮的情況越來越惡化,因為放心不下他,於是開始無時無刻注意他的情況。
我注意著他踢球時的動作、飲食的狀況、熟睡時的呼息,深怕他隨時會因為身體的不適而倒下,不過,似乎還沒有到這種境界,這點該值得欣慰,但是他按著胸口的動作,卻越來越頻繁。
「雨宮。」這時他正在和松風以及西園坐在板凳上聊著這次練球的心得,我走上前叫了他。
「嗯?」他微笑的回應道,這時松風忽然插了話,「原來剣城也有主動找人說話的時候耶!太棒了!大家一起聊天吧!」嘖、真是煩人啊。
「你不要太勉強自己了。」我不理會松風,直接向雨宮告誡。
「欸?沒這回事啊!」雨宮睜大著眼,似乎完全沒有料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
「剣城你在說什麼啊?太陽已經完全康復了不是嗎?而且他練球的狀況一直都很好啊!」松風立刻換上不解的表情,在一旁的西園也跟著附和他的話。
我抿起唇霎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難道這兩個傢伙都沒有發現到雨宮的異常嗎?虧你們每天都膩在一起,這時我瞅了雨宮一眼,他忽然低下了頭,彷彿在逃避我的視線。
啊——一群笨蛋。
*
今天,是被夢驚醒的第十一天,我很慶幸自己在第十個晚上,認真的將夢中的內容記在腦海裡,也因此,明白了為什麼夢總是重複著,卻每個早晨都想不起來。因為實在太沉重了,沉重的讓我無法負荷,甚至喘不過氣來,胸口的深處,隨著悲傷,泛起了痛覺。
我睜開眼,覺得眼眶濕濕的,躺在我旁邊的人臉,因為淚水的關係而搖晃著,我隱約看的出來他的面容朝著我,至於眼睛是睜開望著我,還是閉上的,看不清楚。
我用手遮起嘴掩飾著嗚咽,用痠疼的喉嚨小小聲地問道,「吶剣城君——你知道心臟是有記憶的嗎?」
*
雨宮這傢伙,到底是看扁我,還是把我當作百科全書,或者是想要炫耀自己的醫學知識?這回居然問起關於心臟記憶的事,我多少有耳聞啦!
雖然很想把心裡這些疑問說出來,但是場合實在不對,當然現在也不應該直來直往的問:你到底在哭什麼?
不得不承認的,掩著嘴和通紅的鼻子,眼眶裡打轉著淚水的雨宮,真的,很可愛……真的!現在更不應該讚美他這種事。
我坐起身,用鼻子無奈地吐息,拉起自己的衣袖,用手背上的布料按了按他的眼角,他先是驚愕的睜大眼,隨後皺起面容用力地吸了鼻子,見到這滑稽的模樣,我忍不住微微笑了出來。
「我又吵醒你了嗎?」雨宮用愧疚的語氣蹙著眉問道,「對不起……」
「不是。」是我睡不好先醒來,然後盯著他的睡臉看的,但我不會讓他知道這件事。我搔搔一覺過後的亂髮爬起身,踩上椅子將他的隨身包取下,自行將裡頭所有的藥都丟在椅子上,原以為上頭會標示出適應症,卻發現只寫滿了英文,而且看起來只是藥物成分的名稱。我咋舌,沒有耐性的抓了幾個藥碇質問,「快點告訴我,你現在應該吃哪一種,然後老老實實的吞下去。」
但是雨宮只是抿起嘴淡淡地搖頭,「吃再多的藥,都是沒有用的……」又是說這種話,哪有藥物沒效的道理?這裡頭至少也有止痛藥吧,是想讓我更煩躁嗎?我隨手扔下那些藥。
「那好,你跟我解釋,為什麼要跟我提到幻肢症,還有心臟記憶,這跟你胸口的痛有關係對不對?」
「算是,有吧……」雨宮迂迴的回答,我忍不住接上話,「那就講清楚。」
「剣城君,我接下來說的話,拜託你就當作故事聽聽就好,而且最好將它忘掉。」
「啊啊——」我含糊的做出應答,因為不知道他到底會說出什麼樣的話,這要我怎麼答應,而這時雨宮緩緩地坐起身,慵懶的噘著嘴搓了搓還殘有淚水的眼角。
「我真的要說嗎,還是覺得,有點難為情…‥」
「嘖、難為情什麼啊?」我雙手還胸,斜望著他,立刻感到後悔,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雨宮,他又開始顯得躊躇,欲言又止,手緊揪的自己左胸的衣料。
我還是閉嘴的好,現在逼迫情緒不穩定的雨宮似乎不是明智的舉動,我安分的抿著唇直視著前方的椅子,而他小心翼翼的望著我,又時而低下頭,過了半晌,他忽然將自己的腦袋靠在我的上臂,我倒抽了一口氣。
「肩膀借我一下好嗎?」他用怯弱的語氣小聲地問,我沒有回答,也沒有將他推拒,他便順其自然的,繼續斜靠著我的手臂。
「剣城君,幻肢症是指,明明被截肢了,卻產生被截肢的部位傳來疼痛、搔癢,甚至存在的幻覺。」
「這我知道。」
「我的這裡,就像得了幻肢症一樣,它不該有感覺,卻一直隱隱作痛著。」他用食指指著心口,無奈的輕笑說道。
「心臟手術開完不久,還會痛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按照哥哥的經驗,我本來就不是很相信手術後病情就能完全康復這種說詞,頂多獲得改善罷了。
「不是的,這是一顆健康的心臟。」我的手臂上傳來他搖頭的摩擦感。
「換心手術也有可能產生排斥現象啊?」
「不可能的,這顆心臟是我的,不、應該說,它不應該存在。」
「啊?什麼意思?」我側過頭看著他,只見到他低垂著頭而露出的髮漩,他搓弄著手指,顯得不安和焦躁。
「這顆心臟原本的主人,和我不同,一直都很健康,他從小就能毫無顧忌的踢球,每天,都能盡情的踢球,這讓我好羨慕。」
「後來上了初中,他已經是一位出色的選手,和新雲學園的隊友們取得了神聖之道的冠軍,接下來,他的父母親決定安排他到國外留學,將來成為一位國手。」
「可是他並不喜歡這樣,他有留在日本的理由,而且,他認為踢球是無憂無慮的,他並不想太過認真看待這件事,因為這讓他感到十分的壓力,所以,和爸爸媽媽吵了一下,然後離家出走。」
「他去找了那個留在日本的理由,但是那個理由卻罵了他一聲笨蛋,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留在日本的理由了,也沒有……留在世界上的理由了。」
「等一下,今年是神聖之道第一屆的比賽,取得冠軍的是雷門,不是新雲,你的說詞,我沒辦法……」在我的話還沒說完,他立刻插上嘴,「我說的都是事實喔,剣城君,因為將心臟捐給我的人,是另一條時間線上的雨宮太陽。」
「平行世界?」兩個平行世界的人可以交疊嗎?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
「嗯、所以那個雨宮太陽,想要活在另一條時間線上,因為他覺得自己所處的時間線,只剩下痛苦,就算很想哭,也哭不出來。在他知道豪炎寺先生擁有時空手鐲後,向他請求了一件事,並且接受了未來人的幫助。」
「他想要將心臟捐給其他時間線上的某個自己,而我是他從眾多時間線上所挑選出來的,挑上我的理由並不清楚,甚至當初接受移植時,根本不曉得這是自己的心臟,我只是很開心的認為,自己終於能有嶄新的人生,就在我越是得意忘形的時候,心臟開始作痛了、然後,每天晚上,都會做著同樣的夢。」
「關於這些記憶,這些都是這顆心臟,透過夢境告訴我的,我每天都會夢見雨宮太陽過去的事,我每夢見一次,心就會痛一次,所以我完全不想記起這件事。」
「京介——」這時,他微抬起頭,輕聲地喊了我的名字,「在我的夢中,那個時間線上的雨宮太陽是這麼叫你的喔,剣城君。他很喜歡你,就算你對他毫無感覺,但是他還是喜歡你,就算你罵了他一聲笨蛋,他難過的掉下了眼淚,胸口像現在這樣痛著,他依舊喜歡著你,能夠像這樣靠著你,是他一直一來感到最開心的時候了,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我詫異地倒抽了一口氣,刻意故裝鎮定的抿起嘴,蹙著額靜靜的看著他,而他微微偏著頭,瞇起眼,露出自然的但是帶著憂傷的微笑,纖長的睫毛,看起來依舊有點濕潤。
「說完了,感覺很荒唐對吧?其實連我自己也半信半疑,或許是我太認真看待這個夢了,仔細想想,或許只是自己潛意識編出來的故事而已吧?」
我靠著車窗撐著下巴,想試著思考這些說詞,雨宮則是退回了自己的位子,和我保持著平時的距離,在他的熱度離開我的手臂時,我突然下意識的呼喊,「喂,太陽——」
「哇、突然被你這麼一叫,嚇了我一跳呢!怎麼了嗎?」他詫異地睜大了眼,然後靦腆地搔了搔後腦。
「我知道……」「嗯?」他狐疑的偏著頭望著我,我接續著回答,「我知道為什麼在眾多的時間線上,那個雨宮太陽,會特別選擇這條線上的你。」
「到底是為什麼?我想知道!」這時他倏地興奮的握起雙拳,湊上用他寫滿好奇的臉直衝著我笑,和剛才陰鬱的態度完全不同,這傢伙是小孩子嗎?快速改變的反應實在太不成熟了。
我逃避的看著窗外,避免直視他,卻發現窗戶映照著我通紅的臉頰,「因為這條時間線上的剣城京介,喜歡著雨宮太陽。」
「是嗎?……」他忽然低下頭,兩手掩住了嘴,發出了笑與啜泣夾雜的鼻哼音,「可是我分不出來,到底是我的心臟喜歡著剣城君,還是我本身喜歡著剣城君耶……」
「無所謂啦……」我撫上他的腦門,將他的頭攬進了懷裡,啊——我始終聽見他在偷笑著,像是小貓的叫聲一樣,細微、柔軟,十分可愛,「只要是你也喜歡著我就夠了。」
*
我的心臟依舊很不聽話,每次見到剣城君,跳動的速度快得彷彿不像是我自己的。
啊、也對,那本來就不是我的呀……呃、可是又好像是我的,哎呀、真複雜!
不過那種疼痛的感覺,不知不覺,有些上癮了呢。